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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闭门，送客。”
轻扬拂尘，镇元子淡淡转身，不再看门外的四人一马一眼。
小童瞪了五庄观观外四人一马一眼，一把关了观门。
“师父师父！那孙悟空毁了您养了万年的人参果树啊，怎么的就这般好脾气，不但原谅了那孙悟空，还与那毛猴子拜了把子？”
小童追上来询问。
镇元子脚步一顿。
他抚须笑道，“观音大士亲来求情，又将人参果树修复成活，为师焉有抓着不放的道理？”
小童仍是忿忿。
“那您可是镇元大仙，堂堂地仙之祖，便是见了玉帝，玉帝也要礼让三分，怎能与那毛猴平起平坐！”
观内青松巍峨，镇元子仰着头，静静看着青松垂果。
“小童，你可知佛家七情六欲，都有哪七情？”
小童怔，道：“七情，乃喜、怒、忧、思、悲、恐、惊。”
“哪六欲？”
“……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。”
“那孙悟空，天地灵石所化，跌跌撞撞，生喜怒忧悲恐惊六情，生眼耳鼻舌身意六欲，唯有一“思”，未生。”
小童茫然道：“师父所说究竟何意？”
“孙悟空被关押在五行山下五百年，都未反思自己的过错，当唐僧一行人被收入为师的袖中乾坤，他挣脱不出，心中生畏惧，自是后悔惹下这片祸端，生怕为师再如当初如来一般，使他五百年囚困不得出。”
“知反思，则生‘思’。”
镇元子捋着胡须笑道，“七情六欲皆生，善恶分明，自然生出分离独行之心，如今为师这袖子里啊……”
他抖了抖肥大的袖子，“可藏着他七情六欲所分的一缕恶魂呢！”
小童想了好久才反应过来。
“呀，怪不得师父催着送他们走，竟是拿了那孙悟空的一把柄！”
镇元子伸手入袖，将一缕透明的魂魄捻出。
魂魄鲜活，在他手中挣扎翻滚。
隐隐可见顽猴模样，与孙悟空的容貌，如出一辙。
镇元子意味深长的用拂尘逗了逗魂魄。
“把柄，倒称不上，可这六欲，今后定有大用。”
“也许有一日，能让那孙悟空，摔个大跟头呢？”
小童明了，嘻嘻笑道：“师父可真坏！不声不响的就给那孙悟空下了个套！且看那孙悟空，今后能否逃过这一劫！”
镇元子点点小童鼻子。
“你呀，若是上点心，看守好人参果树，又岂会生出这一遭乱子？！”
小童委屈：“师父，这一切可不能怪童儿，若不是那孙悟空执意要偷抢人参果，怎会害了人参果树？”
他又复而得意道：“也算得上是因果报应，您今日得了孙悟空的一缕恶魄，来日，定让那孙悟空知道厉害！看他还敢不敢这般嚣张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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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鸟飞鸿起，无畏地穿梭在风里。
身体紧绷，翎尾飒沓。
它展翅，抖落一片青羽。
这片轻飘飘的羽毛便从九重天落了下来，悠悠飘过九重左旋、八重恒星、七重镇星、六重岁星、五重荧惑、四重凌日、三重太白、两重辰星、一星月天。
后流落苍穹，直奔沧海。
一羽千钧力，纵横四野。
这青鸟意气风发，无意间，便闯入西天佛殿。
忽天外来手，将它一把抓住，握在手心。
青鸟瑟瑟，隐约间在手指缝隙里窥见一张无邪猴脸。
这猴子虽身纤臂长，却明显还是孩子心智，好奇的揪着青鸟的翅膀玩。
青鸟呲着牙，又畏又怒。
“六耳。”
忽一声惊雷般的轻叱，若南海之水满坠头，惊得小猴子打了个哆嗦，止了动作。
这声音之主身坐佛莲，踏云而来。
他坐姿亦是足有百丈之高，若庞然大物，宝相庄严。
这人从容伸手。
“佛祖。”
六耳叫了一声，乖乖将手中青鸟放到这人巨大的手心中，瑟缩到一旁。
如来垂眸，见青鸟吓得不敢动弹，却生命无虞，这才缓缓抚开眉眼。
他伸长胳膊，直直的将手送入云海中。
再收回手时，手上已空无一物。
青鸟的鸣叫回荡在佛殿中，似乎渐渐的远去了。
如来见六耳那张可恶的容颜，此时正满怀畏惧的瞅着他，不禁轻叹一声，含笑道：“六耳，我嘱你背诵的经书，可都背了？”
六耳老实点头。
如来道：“我便考你一二。”
“佛家五戒十善，是哪五戒？哪十善？”
六耳答道：“杀、盗、淫、妄、酒，此乃佛家五戒；不杀生、不偷盗、不邪淫、不妄语、不两舌、不恶口、不绮语、不贪、不嗔、不痴，此为佛家十善。”
如来又道：“这五戒之中，何为妄戒？”
六耳却是一哽，不知如何作答。
“妄造虚言，隐覆实事，诳惑众听，死堕恶道；或生人中，亦口气臭恶，为人所憎。若不作是事，名不妄语戒。”
佛祖怜悯的摇摇头，“六耳，你纵是将佛经佛说背的再熟又如何？你根本没有真正的去思，未去将其中深意明了。”
垂着头，六耳不发一言。
大抵是看到了六耳身上那一股子与孙悟空一般无二的倔强，如来疲惫的留下一句话，便转身离去了。
“今日佛讲，你且细细听，明日我仍会再考你一二。”
六耳小声应是。
待如来走后，六耳茫然的望向青鸟飞走的方向。
佛曰，不能虐待、杀生，所以……他连寻找伙伴的权利也失去吗？
他在佛殿门前坐了许久，发了许久的呆。
他在如来身边，已经跟了三年有余，日日浸闻诵佛经、吃斋、修炼，虔诚如信徒。
他知道他是那个叫孙悟空的猴子的恶魂，佛祖从未隐瞒过，明明白白的告诉他，他的存在，便是为了给那孙悟空设一劫，九九八十一难之中的一劫。
这，便是他存在的所有意义了。
六耳突然觉得很难过，孙悟空……他也经历过这些吗？
落寞的在殿门前坐了许久。
不知多久后，凌空中忽的传来嗡嗡佛钟声，悠远出尘。
佛祖的佛讲要开始了。
六耳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，转身进了殿内。